嘉兴名人｜丰子恺：文艺大成，人品更佳换一篇

丰子恺是中国现代漫画家、散文家、美术教育家、音乐教育家和翻译家，是一位多方面卓有成就的文艺大师，被国际友人誉为“现代中国最像艺术家的艺术家”。

但丰子恺的好友却这样评价：若接触到丰先生的人，你就会发现，他这个人，比他的字、他的画、他的文章还要好。为何作此评价呢？今天我们一起走近这位文艺大师。

古诗新画自成特色

文艺大师丰子恺，在美术领域以风格独领的“子恺漫画”闻名于世。看过他漫画的人都知道，在作品右上方往往配有诗句或词句。这正是丰子恺惯用的漫画创作手法——古诗新画。

丰子恺早在父亲丰斛泉私塾里读书时（这阶段打下了扎实的文学功底），就对美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然而无论是早期的背着父亲自己摸索，还是后来的跟着李叔同学习西洋画及绘画理论，彼时的他并未形成固定绘画风格。

艺术创作灵感乍现，有时候仅仅在于换个环境换个心情。1921年，24岁的丰子恺前往日本游学，在这个漫画氛围浓郁的国度，他被漫画家竹久梦二和蕗谷虹儿的作品深深吸引，对此爱不释手，称赞它们是“无声之诗”。

丰子恺同乡、并对丰子恺有着三十多年研究的嘉兴市文史研究馆馆员叶瑜荪认为其中原因有二：一是竹久梦二等人的作品属于简笔画，寥寥数笔就把场景描写得生动传神；二是这些作品画的多为生活琐事，在丰子恺眼里，生活琐事恰是值得表达的题材。

于是，丰子恺在日本一心寻觅偶像的作品，遗憾的是直至回国也只买到了竹久梦二的《春之卷》，不过，历时10个月的短暂的日本之行，让他对自己的绘画风格有了新的考虑。

关于丰子恺正式开启漫画创作之路，当中还有一件趣事。1922年，丰子恺来到绍兴上虞白马湖春晖中学教书，这一时期的大量阅读、看画，加上置身秀美山水之中，一种新的画风在他思绪中孕育成熟。一次校务会议上，他仔细观察“那垂头拱手而伏在议席上的各同事的倦怠的姿态”，回家后用毛笔把印象勾画出来，并贴在门后独自欣赏，颇为得意。

此后一发而不可收，丰子恺不断把日常生活琐事趁兴描出。有一天，他的老师、文学家夏丏尊来串门时发现了这些画，连声称赞：“秒啊！再画！再画！”受到鼓励，丰子恺暗自喜悦，彻底放开手脚去创作。

叶瑜荪介绍，“子恺漫画”虽是简笔画，但一眼就能看出意境，这就绕不开丰子恺的创作方法——古诗新画，一种借古人名句来开拓新意境的创作方法。“我们今天在引用古诗文的时候，经常需要翻阅工具书。丰先生却是从观察一个场景到对应古诗到作画再到题诗，总是一气呵成，这需要非常深厚的古诗文积淀！”

丰子恺之子丰华瞻曾说：“父亲画漫画，开始时是以诗句、词句为题的。他最早时期的画，如《卧看牛郎织女星》《几人相忆在江楼》《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等都是受诗词意境的启发而作的。”其实，“古诗新画”不仅见于丰子恺的创作初期，更是贯穿在他创作漫画的始终。梳理可知“古诗新画”在“子恺漫画”中所占比例很大，其漫然可亲的艺术特色也更明显，更容易让读者感受到。

文词平易小中见大

明白、晓畅、易懂，不卖弄学问——这是叶瑜荪对丰子恺散文的评价。

1925年，丰子恺被聘为《文学周报》特约执笔者，由此他的散文创作也进入了多产期。而他有一个这样的习惯：在得到一个主题之后，宜于用文字表达就写随笔，宜于用形象表达就作漫画。

正所谓“赋诗皆人懂”，丰子恺非常喜欢陶渊明、白居易的诗文，认为他们诗文的非凡生命力，正是在于通俗易懂，而这也成为他写文章的追求。

比如丰子恺的《荣辱》一文，讲述了他坐黄包车去取遗忘在小茶店里的速写薄，路遇一位军人莫名其妙朝他敬礼，后军人发现认错人而骂了一句悠长的“妈的”。文章中这样写道：倘然世间的荣辱是数学的，则“我+敬礼-妈的=我”同“3+1-1=3”一样，在我没有得失，同没有这回事一样，但倘不是数学的而是图画的，则涂了一层黑色之后再涂一层白色上去取消它，纸上就堆着痕迹，或将变成灰色，不复是原来的素纸了……不过，丰子恺终究是想明白了，觉得归根结底是自己的不是：为什么要貌似军官，以致那位军人认错人呢？况且，黄包车夫还因此把自己当成大人物而使劲拉车，倒也得了些便宜。这段奇遇让丰子恺认识到：因误认而受敬，因误认而被骂，世间的毁誉荣辱，有许多都是这样的。

窥斑知豹，丰子恺散文的一大特色，就是善于通过日常生活中身边琐屑平凡的题材来阐述人生哲理，而达到极高的艺术境界。

片片落英，含蓄人间情味。叶瑜荪认为，丰子恺散文文词平易、小中见大的特点，正是缘于他有一双敏锐的、有人情味的眼睛。炼就这双眼睛，主要是受了故乡石门湾以及恩师李叔同、夏丏尊等的影响。

石门湾在杭嘉湖水乡未必显眼，和周围众多的水乡小镇大同小异。对丰子恺而言，石门湾是生养和哺育过自己的故乡，是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小镇，他终生对它怀着特殊的感情。小镇的人情练达、世事洞明，给了丰子恺潜移默化而深远持久的影响。反映在他的散文里，小镇里上至地方乡绅、下至市井平民，从无赖恶棍到暗娼泼妇，从民风习俗到巷尾旧闻，都被原汁原味地记述下来。

而从入读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起，丰子恺就与李叔同、夏丏尊两位先生时时接近，多受教诲。李叔同的特点是平淡与禅意、岑寂与飘然，夏丏尊则体现浓郁的悲悯情怀，受到两位老师的影响，丰子恺的散文体现出“飘逸”与“深刻”，“清淡”与“激越”的复合品性。

为人交友真挚诚恳

除了在艺术上的成就，丰子恺非凡的人格魅力，为人、交友之道同样值得称道。

朋友们对丰子恺曾有这样一个评价：人家都说丰子恺的画好，其实他的字更好；人家都说他的字好，其实他的文章更好。《缘缘堂随笔》读起来很有滋味，但若接触到丰先生的人，你就会发现，他这个人，比他的字、他的画、他的文章还要好。

丰子恺有一位日本朋友叫内山完造。民国时期，他在上海虹口区经营着一家内山书店，与丰子恺等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抗战爆发后，丰子恺逃难离开，1946年又回到上海，第一时间去拜访内山完造，此时内山完造的生活已经非常窘迫了。

叶瑜荪说：“丰先生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帮他，既然是朋友就要帮，那怎么帮呢？他就想了个办法：跟内山完造说需要一套《夏目漱石全集》，能不能找找。内山完造说自己刚好有一套，就是缺了两本。丰子恺就买下来了，其余两本找到后再给他。过了两天，内山完造就写信给丰先生，说找到了一本，只要补一万元（法币）。丰先生收到后很高兴，就到邮局汇了十万（法币），跟他说‘我很高兴，这本书太好了，太便宜了，所以多汇一点给你’ 。想不到这是两人在上海的分别。”

许多年后，内山完造受到邀请来中国访问，丰子恺帮助他的故事才被揭开。

内山谈到当年离开上海的时候，真的是没办法生活下去了，口袋里只有丰子恺汇给他的十万元（法币）。他用这个钱回到了日本，大家才知道原来是丰子恺帮助了他，而丰子恺自己却从来没提过这个事情。

丰子恺的朋友很多，但对待每一个朋友，他都是真挚诚恳，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与内山一样，因为丰先生这个人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很多朋友觉得在相处中都是‘欠了他的’。”叶瑜荪说。

在春晖中学教书时，同事朱光潜来到丰子恺的住所，带了一些本地土特产，丰子恺坚决不收，还“警告”朱光潜：“我们之间的来往，不要让那些俗物连累了，你我空着手来去自由，多好呢。以后你要是提着东西来，我就不让你进门了。” 朱光潜回去时只好将东西带走了。

此后，两人来往甚密，但都是随性而至，这也并不影响两人之间的真挚情谊。对丰子恺的为人，朱光潜这样评价：“他的人品一如他的画品般简约，而这种简约并不是少，是没有多余的客套与俗气。”

禾点点记者 范晓毓 陆慧斌